惊人首作 | 踏着生活的行板,歌声在旷野传荡

首作的意义是什么?

当沉淀的经验还未在创作者身上留下痕迹,一切尝试、想象、热望、笃定的最初样态在首作中成形。在陌生的起点前,执拗的,强烈的,敏感的,不确定的,都会成为最珍贵的。

本届FIRST惊人首作单元片单公布,李崧鸣导演的剧情长片《故乡异客》、郑陆心源导演的剧情长片《她房间里的云》、闫冰导演的剧情长片《雨打芭蕉》,以及陈东楠导演的纪录长片《旷野歌声》入选。

在Ta们之中,创作起点的缘起或来自平凡遭遇的反思,或形塑于对城市片段的捕捉,不变的是当作品视角由日常生长又重新映射回生活本身,“平静又坚定地继续往前”,成为不二的答案。

《故乡异客》李崧鸣

影片在北京开机的时候,李崧鸣仍处于下肢截瘫的康复期。

常说三十而立,李崧鸣的三十岁却因突发脑膜炎而几乎丧失起居能力。胸部以下只有脚趾能动,在医院住了13个月。袭来的困境为家庭带来巨大损耗,他时常陷入记忆的自省——恍惚间梦见童年,原生家庭与亲密关系的疏远,混乱的电影片场切面。他发现记忆片段与家人的描述形成巨大的落差,虚实难辨,前方只剩下丢失回应的不确定。

李崧鸣将住院时经历的记忆落差写进剧本,成为故事的主要架构

“如果后半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我要如何继续我的生命?”当生命的反思与沉淀成为李崧鸣追问的对象,编剧出身的李崧鸣有了写的冲动,他想以电影作为刺破黑暗的武器,直面原生家庭、童年经历中的晦暗阴影,试图找到答案。

一场对话于是在两间重症病房发生。在努力被摇转而起的病床这边,李崧鸣强迫自己振奋精神,视频的另一侧是因心脏病住进ICU的80多岁的外婆。在家庭关系中,外婆如同李崧鸣的太阳,他害怕失去外婆,于是立下约定,将生活与电影牢牢维系在一起:“外婆,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要拍一部电影,没有资金请别的老演员,所以你必须帮我,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带着《故乡异客》的电影剧本,李崧鸣成为那年康复科里唯一走着出院的人,并行的还有另一件奇迹——几乎每天收到病危通知书的外婆康复了。

李崧鸣回忆拍摄中最幸运的事:“外婆没倒下,我也没有。”

起初摄制组对外婆的参演仍保持怀疑,但李崧鸣坚持,“先跟着拍三天,如果不行,我们再换。”结果第一天的拍摄还未结束,外婆的表现就已经赢得阵阵掌声。在老人面前,许多规则都变得虚假,台词被以最真实的乡音传递,是影片里无法替代的风景。

李崧鸣仍然会在片场想起那些摇摆于内心的记忆,但与家人的一天天相处,故事的一点点完成,困惑李崧鸣的记忆不再冰冷,他与作品一并成长,关于电影的初心也愈渐清晰,“在人的弥留之际、生死关头,关注的还是电影与生活中的‘鸡毛蒜皮’,那这不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吗?”

《故乡异客》剧照


《她房间里的云》郑陆心源 

面对问题的时候,郑陆心源多是理性大于感性的。

创作剧本的初期心源正在洛杉矶,经历跨文化的生活环境、强冲击力的专业体系,时间与距离的作用令那些故乡过往在她脑中明晰而生动地闪现。她捕捉了一些瞬间:人与人的相处、城市特定的形态标签。心源将这些滋生的,半虚构的内容集合,构筑成为剧本的雏形。

她试图以影像交付自己,在创作中寻求一种新的观察——映射故土愈来愈快的城市化进程;呈现流动的,疏离的,在社会关系下被固化却又飘摇不定的人际关系。

负片、过曝、手机摄影、水面镜头等形式令情绪的疏离感更为强烈

心源尝试从对演员及现场的观察提炼关乎创作的更多意见。影片中的主要演员多是素人,Ta们对于演技的纯净为人物的生活具象化增添更多可能性,角色不再是单薄的,反而在彼此生命经验的交互中被更全面地塑形。

“保持真切,开放与质疑,什么是真正需要被提出的问题?”作品成为直面现实的回应,心源潜藏的固执与不解也随电影的制作而渐渐清晰。“拍电影,是内心有必需要以影像形式实现的内容,我无法放过它。创作中,达成预设只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在某一刻,剧组、演员、观众能共同探索,去抵达未知的体验与境地。电影完成后,无论它独自走向一个影厅,一台iPad,或变成DVD在谁的床底下积灰,那是观者与影片之间的缘分。”

《她房间里的云》剧照

《雨打芭蕉》闫冰

在题材趋于相似的内容环境中,闫冰想完成有差异的作品。

“不想千篇一律吧,试图提供一丝丝新鲜的角度。”执念令闫冰与拍档花费近四年来完成剧本,不借助特殊的年代背景与时间跨度,无须奇观、奇情作用,避免民俗元素。在他对剧本内容的坚持下,情绪的细腻与转换被渗入每一个平凡画面,没有迭起的戏剧要点、转换反转,情感亦能在平平淡淡的场景描述里沉淀。

相较于撰写剧本的平静,在片场的闫冰似乎总是焦虑。怎样才是最好的拍摄方法,如何找到呈现内容的最佳方案,在每场戏的千百种可能路径里,闫冰寻求那条更好的。而当机位落定,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下一场也随之而来,焦虑又出现了。

克制的镜头切分与中全景别,闫冰试图以冷静的视听语言呈现故事

闫冰并非是会在现场爆发脾气的人,更多时候他会与自己怄气——对剧本“总是还能更好”的固执,或是“还有更好调度方法”的坚持。

对于未来的创作,“我还是会更关注当代,社会形态上,对都市这样的群落更感兴趣,阶层上,会一如既往地聚焦于中间群体,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吧。” 闫冰有他对于美学的执念,依附着他对社会的关注,试图以“表达不同声音的态度”与冲动,回应关于创作的意义。

《雨打芭蕉》剧照


《旷野歌声》陈东楠

开始拍摄小水井村的故事时,陈东楠对长片还没有过多概念。

因为一次偶然的地产考察工作,陈东楠被村落中淳朴的善意吸引。后来考察队离开,陈东楠留下来,折去往返,一拍就是六年。

最初,陈东楠对于拍摄没有很强的目的性,当生活即是诗篇,陈东楠常常与摄影师一起漫天遍野地逛。在养了鸡、鸭、牛、鹅、猪、狗的奶奶家聊天,一呆就是整个下午;在合唱团演出时守在台下,听他们歌声,观察每个人的面庞。在陈东楠看来,作品的成形不单单局限于每个社会议题或群体,平凡生活中人物本身的魅力与特质,才是支撑影片的核心。

细碎拍摄的六年里,陈东楠与拍摄者维系着敏感又蕴长的联系,一并而生的还有关于“距离”的困境。怎样的相处关系才是合理的呢?”陈东楠有时会和摄影师在村民家门前犹豫,纠结的“合适与不合适”、“进或不进”。

陈东楠喜欢呆在小水井村的时光,自然纯粹又不受拘束

“当你想试图深入地拍一个人的生活,而他又正好处在踌躇挣扎中时,摄影机的介入会令对方失去安全感。”陈东楠不是没想过放弃,也并未没有过失落,当最初的熟悉因时间与文化交互而产生改变,陈东楠也在质疑与调试中寻求方向。“可我们还是能感受到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了位置的”,于是即便偶尔的情绪令关系变得紧张,某种珍贵的牵连并不会被打散。

“我期待影片对观众产生的影像不是口号那般简单激烈,生活本身层层叠叠,在看不见的隙缝中都藏匿着闪闪光点。”在拍摄的这六年里,关于故事与人的变化始终不停止发生。村子改造,合唱团出名,曾经相处亲密的老人去世,身边的女孩出嫁,男孩打工离家。

“时代总是很大的,生在其中你我总会有很无力或自知渺小的时候。”可生活仍要往前,如同始终不会改变的苗族人家的歌,是对陈东楠而言,于生活,于创作,最纯粹又倔强的力量。

《旷野歌声》剧照


所有影片将于7月25日-8月2日影展期间在西宁展映。当光影记录生命中的闪光记忆,我们温柔地颂唱生活诗,平静又坚定地朝前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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