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竞赛入围|给匮乏扎一针

一个创作逆风前行、观看走向匮乏的时代,如何让创造性的表达激起同样具有创造性的回响,给单调的生活一剂猛药?

历年来,FIRST长片创作者以摄影机为工具,突破框架,以建立属于自己的视听风格。人们听闻似曾相识的乡音;看见走投无路却依旧昂首挺胸,充满顽强生命力的人物。创作者们锐利地注视社会,却亦时而流露深埋心底的柔软,这是对身处乡镇边缘断层景观的一次凝望,是深谙孤寂后的隔空温暖拥抱。

另一方面,创作者不惧迭新,即便是青涩首作,创作者们似乎早已描准了最擅长的方向。丰饶的内容与工业的标准逐渐默契呼应:影像灵巧游走在日常与超自然之间,叙事自信与凝练镜头语言并进。

本届主竞赛入围片单共有14部剧情长片作品,亦如14个社会样本的缩影,令人看见电影作为一个有机生命体生长的过程,也观察到当下的青年电影创作生态正呈现出的明晰路径。

只身出走沙漠的“小海”在一连串奇遇间体验着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定制,当写作文的每个模块都可以肢解为公式,人成为了被规训、被定制的工具。《百川东到海》借用儿童寻母的一次文学想象在土地上寻找关于生存与家园的可能。

《半个小夜曲》在影像叙事中进行着多样的风格尝试,无论是那些在狭窄景别中的角色错离,还是不经意间的时空跳跃,那些真挚的独白踩在现实和虚幻的边界线上,一来一回地编织着关于亲密关系的柔情调。

故乡情结的诗意表达、家庭记忆的奋力争夺、真实生活的生命体验…….《不要再见啊,鱼花塘》用歌舞、超现实场景构建了一个戏谑而轻松的梦境。导演牛小雨在消解议题本身的沉重与哀伤之外更凸显出其独特的影像风格与视听探索,在作品中造梦的人,无意区隔现实与梦境,只要和思念的家人在一起。

吃饭、喝酒、钓鱼、推拉、睡觉……平淡而重复的小县城生活里,生活涌起暗流。中年男人在无聊中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继续无聊下去。《钓鱼》在漂移不定的情欲间小心翼翼地试探。

回望前妻远走的赌徒父亲,暗恋同事不得的失意儿子,在无言中对视是父与子的日日相伴。《兜兜风》在细腻的描摹下勾勒出自我身份的认同与成长体悟,也重访了台湾电影中最重要的议题:围绕着血缘关系轮转的家庭。克制的镜头语言、自然的写实主义风格,颇有些台湾新电影的风范。

叛逆的滑板青年程非在寻找两年前失踪的网友“燕尾蝶”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出生,或许才是造成两个家庭悲剧的原罪。时代、环境与因果交织出无限条命运的可能道路,《何处生长》聚焦青年身份之困,在牢笼、苦楚、压抑、谨慎、反抗中挣扎的TA们将走向何方?

炎热而潮湿的重庆贞武为《街娃儿》所勾勒的小镇儿女街头江湖渲染上一层朦胧、惫懒的基调,冰冷的父子关系、躁动不安的街头青春、不可言说的爱构筑了他的21岁,人的命运也如燥热的水蒸气般浮浮沉沉。

“孩子提醒成人应该继续惊奇于周围的世界”,从灰色暗淡的黑白影像到明亮的公路景观,随色调变换的是人性之美的体现。《千里送鹤》用候鸟归途借喻儿童对家庭陪伴的渴望、成人威权的反抗,也用孩子的特写镜头,在动物叙事中追寻人与自然、动物的童话。

以“半仙儿”之名下岗再就业的妻子小霞,误入传销组织受尽拷打的丈夫馒头,《时来运未转》在冰雪、凛风、炊烟、炕头间记录着那些奋力生活的“时代落水者”,得以在中国东北小县城的婚丧嫁娶、人情世故中窥见现实的魔幻、幽默的荒诞。

暴风雪来临前夕的森林中,接连闯入住所的三位不速之客迫使护林员卷入盗猎案中,究竟谁是盗猎分子?《一个和四个》剧作的严谨与工整保证了人物性格塑造的生动和人物关系的复杂性,封闭空间内,只有赤裸裸的人的本能的呈现。

即将出差的大学实习生王为在半夜遭遇两位男性的暴力殴打与臆测。唯一的女性角色,被伴侣监视、冷暴力、怀疑出轨…… 《一匹狼在放哨》在梦境与现实中交杂着反抗与妥协,粗糙且纪实的一镜到底将处于暴力与极权之下的平凡受害者刻画得栩栩如生,对人的认识有多深,呈现才有多深。

新颖的视听表达、三段式的编排,《再见,乐园》将一个家庭三代女性的私人记忆娓娓道来,外婆带盲儿看病的艰辛,不甘于小城生活的母亲在理想和现实间挣扎,怀揣梦想独自闯荡的少女。一个男人关于其生命中三代女性的散文式书写,在70年间社会变迁图景中,捕捉着个体生命中的点滴印记。

在成为“广州打工妹”之前,跟随两位广东姑娘骑着电动车丈量家乡小镇的“极近”与“极远”。肠粉店、粿条汤、台球桌、服装城、小路边、渡船上……《之后的一周》的镜头一次次扫过姑娘们青涩的脸庞,她们静静地观看、漫无目的地交谈,没有抱怨,没在控诉,却直接把那种真实,像丢一块沉重的石头一般砸在心上。

一个演员、一个空间、一部手机、一场独角戏怎么样猎取陌生人的全部社会生活轨迹?身兼数职的导演如何在低成本的控制下有效抵达精巧叙事?无意探讨科技本身的是非伦理,《智能手机》的乐趣在于谁来掌握解读工具的主动权。

本届主竞赛评委会成员、学者白睿文曾在《电影的口音》一书中写道:“每个创作者都有自己的口吻,你可以说是TA使用的方法、拍摄的地域或者是关注的人物,也可以说音乐、演员乃至摄影机的动作,这些东西都构成一个导演的口音。”

当“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之际,年轻的创造者们通过自我审视,用创作标识自己的“口音”,促成电影以更为宽阔的实验技法找回丰富的“光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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